(本文刊登於八月號器官捐贈協會月刊,長篇可延伸閱讀痞子孔變心 系列)

 

我跟我的先生痞子孔認識到現在超過七年,一向感情都不錯,但除了剛開始的熱戀期之外,要說感情再加溫,應該就是他換了心臟的前後這一段期間。

是的,痞子孔正是心臟受贈者!


2006
年初,痞子孔因為感冒症狀看了好幾次小診所,沒想到狀況反反覆覆,同年四月的某個晚上,一陣狂吐不止後,他被送進台北國泰醫院急診室,一個星期後診斷出是「心肌炎」。當時,醫生還抱著「有可能痊癒,但心臟也許會受損」的想法進行治療,沒料到一個月後情況惡化,爸媽擔心我一個人應付不來,所以將女婿轉到高雄長庚,方便幫忙照顧,沒想到醫師要家屬有心理準備,因為,可能要換心!


換心?這個在電視上才看得到的名詞,就這樣硬生生的闖進我生活中,叫我在午夜夢迴時哭得柔腸寸斷,夜深人靜時坐困愁城,因為我知道,台灣的器官捐贈者不多,等到算運氣,沒等到算天意。


我請了十天的假,每天陪在他身邊,看著他吃了就吐,吐了就暈,任誰也不好受,當他精神好一點,就會邊摟著我邊說:「老婆,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,上天不會忍心拆散我們的,我說過要陪你一輩子的……。」


痞子孔大概在高雄待了一個半月,期間反覆住院,由於我人在台北工作,所以休假一結束就先飛回台北,每天靠電話一慰相思之愁。一天半夜,我接到痞子孔的電話:「老婆,」那一頭傳來老公哽咽的聲音,「我好想妳,我好想回家,我可不可以明天就回家?」


聽著老公的聲音,我也哭了,我深愛的老公啊,你怎麼會用這麼委屈求全的聲音呢?要不是我要上班,我又怎麼忍心把你放在高雄呢?我當然希望你在我的身邊啊!「我好想你,也好想回家……痞子孔繼續說。


還沒聽完老公的話,我已經泣不成聲:「老公,我也好想你,你明天回來,我明天就提留職停薪,再大的病痛,我都陪你一起撐。」說定之後,我一宿無眠。


痞子孔上了台北,又是一番折騰,好友建議進台大等換心。我鼓起勇氣直接打給台大心臟外科權威-王水深教授。那天是七月的某個禮拜一,接電話的是他研究室的助理,我把事情一五一十講過一遍,沒想到中午就接到王教授的電話,他在電話中細細問了詳情,要我把國泰跟長庚的病歷盡快送一份到他辦公室,我就像是溺水抓到浮木般,深信可能不用換心也醫得好。


不料做完術前評估後,另一位主治醫師周迺寬把我叫到護理站,他說:「根據我們評估結果,你先生的心臟功能只不到20%,不換心是不行了。」。


這一番話打得我眼冒金星!我不禁問他:「等一顆心需要多久時間?」。


醫師看著我眼淚不自覺的冒出,抽了張衛生紙給我,嘆口氣說:「這是運氣問題,要先列入等候名單,還要看配對成不成功。現在你先生的評估做完了,明天可以先出院,要記住避免感冒,只要有人捐心,跟他又符合,我們一通知你就要馬上來,知道嗎?」


我點點頭,無意識的走回病房,病懨懨的老孔對我一笑,那個笑容不知包含了多少對老婆的不捨跟對自己病痛的無力感。我抱著他,把頭埋在他的懷裡,喃喃自語:「你自己說我們要一起過一輩子的,一輩子是很長很長,很長很長的


「老婆,」老孔抬起我的臉:「我知道我八成是要等心臟了,對不對?我自己也知道,這幾天的狀況沒有好轉,但是你放心,我會撐下去,我會撐到有心換的那天,我一定會陪你走下半輩子」他也哭了。


回家後,痞子孔照吐不誤,還有嚴重的水腫跟腳痛問題,出院才三天,又被緊急送到台大急診重症病房,打了利尿劑後,一個晚上排出4000CC尿液,換個簡單的方式講就是:他一個晚上掉了 四公斤 。


從急診轉普通病房後,痞子孔不斷嚷著要出院,既吃不好也睡不好。我不斷的上網搜尋所有最新醫學資料,從大陸的特效藥到歐洲心臟節律器,甚至最新的幹細胞療法。每找到一篇,我都欣喜若狂的拿給王教授,教授也一次次的把資料帶回去研究,但隔天來的答案都是:不適用。


八月二號晚上,小弟全全剛通過研究所口試,他說:「姐,今天我來看姐夫好了,你回去好好睡一覺。」


我點點頭,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到家,才剛洗完澡,就接到電話:「姐!」小弟聲音很急促:「王醫師剛剛來說有心了。」


「什麼?」一時間我無法消化這個消息。


「王醫師說有一個車禍腦死的病人願意捐心出來,現在就等配對,明天就要動手術了。」小弟掩不住語氣中的興奮跟緊張。


一看時間,晚上十點多,穿好衣服,我再度奔向台大。一路上,我打電話給桃園的婆婆、高雄的爸媽跟台北的二阿姨,還有最重要的就是向公司請假。主管也替我高興,頻頻問:「是真的嗎?怎麼這麼快就等到了?」我這時也有了好心情,回答她:「大概是我老找一些偏方, 教授受不了了,乾脆幫他快換省得心煩吧!」


一到病房,痞子孔推著點滴架叫我陪他散步,繞著病房走了好幾圈,我們的手緊緊相握,都感覺得到對方內心的激動,我心裡不斷默念:拜託一定要配對成功,拜託不要有意外


隔天中午,老孔被推進開刀房,原本外頭滿滿的是等候的家屬,漸漸的,人越來越少,最後只剩我跟婆婆和二阿姨,牆上電視顯示仍在手術中。我看看時間,不是說手術時間是六小時嗎?現在都已經過了七小時了,怎麼還不出來?


終於,周醫師背著他的包包走出來了,他說:「手術很成功,護士小姐正在幫他清潔,等一下就要到加護病房。」


太好了,真是老天保佑。


八月四號一早,連媽媽都趕上來了。老孔進展很快,雖然全身插滿管子,但下午就已經拔掉喉管,喊肚子餓要吃飯了。光是看他心跳正常,有胃口,講話中氣十足,就足以讓我們一堆人開心好久。就這樣,老孔穩定的恢復身體健康,不到一個星期就轉出加護病房。


痞子孔算是台大換心病人中恢復很快的,除了因為他本身年輕外,捐心者也只是個二十多歲的男孩,年輕的捐贈者加上年輕的受贈者,搭配得相當好。雖然必須要吃上一輩子的抗排斥藥,但王教授也說,如果當下不換心,可能撐不過兩星期,因此能救回性命是最重要的。 教授更透露,老孔的心臟在手術時,腫得跟牛心一樣大,說真的,我沒見過牛心,不過據說是人心的三倍大,而且有纖維化的狀況。為了動這個手術,老孔輸血五千多CC,終於結束半年多的折磨。


一直到現在,痞子孔還是會定期回台大復健,據說他的復健成績已經「歷年第一傑」,他也老笑著說要在復健室牆上簽名才要畢業。總之,經過這次的磨難,我們兩人的感情更加堅定不移,我們相當感謝無名的捐心者,因為台大的堅持,所以我不認識捐贈者的家屬,但感謝之情常存我心。


哈哈,我知道很多人要問我:到底心臟移植病人個性會不會變呢?其實不少國際媒體的答案是肯定的,但是我目前還感覺不到,如果他以後對我不好,就表示個性變了,我也一定會上來向各位報告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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